大螢幕播放著片尾感謝名單,阿奕坐在戲院後排的角落位。工作日又是早場,葵芳戲院的人數寥寥可數,更何況這套戲已經即將下映。如果整個香港都沒有人會是怎麼樣?「會很自由吧!只用跟隨自己的節奏,沒有人踩著我的影子。」阿奕走出戲院,職員已經撤走《那夜凌晨,我坐上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》的宣傳板。

阿奕走到Starbucks習慣性的點了一杯冰美式,找了一個角落位置拿起電子閱讀器,眼睛看著仍未看完的《原子習慣》,腦海中想著剛才的電影對白「大家不要再騙自己,說眼前一切正常,我認為,大家是時候停下來,面對我們見到的現實。」「你的美式。」阿奕眼前突然出現一位職員,思緒被拉回,眼睛又聚焦在電子閱讀器屏幕。「明天還是Day off,去行山吧!」放下閱讀器,拿出手機搜尋一些未曾行過的山,「大埔吊燈籠」印入眼簾,就是你了。

夏日,中午兩點。太陽在頭頂,喉嚨僅餘的水分彷彿被蒸幹,發不出聲。阿奕走到7-11買了一枝水和一條能量棒。啟程,看著手機的行山路線,沿著此處上山,山頂有三條岔路,中間的是下山的路。阿奕在香港也經常行山,「沿著山頂方向一直向上,沿著山腳方向一直向下。」到達山腳的位置,阿奕看到漁農處的告示牌「此段路艱險難行,只宜有經驗及準備良好人士前往,天氣惡劣時切勿嘗試,請加倍小心。」他顯得有些猶豫,如剛拿上拐杖的盲人,不敢向前。但他知道他不是,於是他繼續向前。

中午的陽光依舊毒辣,雙腳踏實的走在山路上,耳朵傳來蟬鳴聲,拿出剛才在7-11買的水喝了一大口。陡峭的山路逐漸顯現在眼前,原來這就是危險的路段。阿奕將手機放在褲帶,拉上拉鍊,準備好手腳並用,這不是第一次。爬山,身體的協調很重要,手腳不斷測試岩石的穩定性,偶爾在安全的位置上休息,喝水。但今天似乎很安靜,彷彿進入結界。整座山除了蟬鳴聲以及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,沒有其它聲音。阿奕看了看手機,中午三點,路線正確。他隨手拍了兩張風景相,將手機放好,繼續向上,手腳並用。

就快到達山頂,但路上仍然沒有同行者。「山頂應該有人吧?」阿奕這樣認為。終於到達山頂,中午三點五十分,手機的信號微弱,網頁難以加載,山頂依舊沒有人。阿奕站在山頂看著遠方的沙頭角及海景,心跳加速,除了因為運動過後,肌肉需要更多氧氣外,他還要一絲緊張。「怎麼沒有人?是因為平日嗎?」阿奕原本想看日落,但四點十分時他決定下山。

「三條分岔路,中間那一條是下山路。」眼前卻只有兩條分路,手機的網頁無法載入。這一條路有「絲帶」,應該就是它吧。OK,下山。沿著絲帶的指引,彷彿有了同行者,心也安定下來。走了一會兒,路確實是在向下,但絲帶與絲帶的間隔由相隔甚近,到越來越遠,不過斷斷續續還在,阿奕繼續嘗試跟著走,但警戒提高,不時回頭望。突然絲帶消失了,如斷線風箏沒有預兆。眼前的一切就像等待開放的新地圖。阿奕的心亂了,雙腿不自覺跑了起來,沿著絲帶的指引往回跑,慌亂的步伐,不再踏實。可是無論他怎麼跑也回不去山頂,絲帶不再是指引,他知道自己已經迷失在山林。

高舉手機,「這裏沒有信號,這裏也沒有……」阿奕在不斷嘗試,這一刻他是多麼的討厭李先生以及「數字台」。他用盡力氣大喊「有人嗎?有人嗎?」山林彷彿把聲音吃下,但沒有回音。四點五十五分,阿奕擔心繼續下去會天黑,於是決定撥打999,電話通了。「這世界還有人。」

「有什麼幫到你?」

阿奕緊張的說「我迷失在山林,無法找到下山的路。」

「你在哪裡?」

「我在大埔吊燈籠,一條下山的分岔路。」

「請你儘量找一個高而空曠的位置,身上有沒有淺色衣物?」

「有,白色衣服。」

「好的,我們已經通知飛行服務隊,手機有信號嗎?」

「沒有。」

「不用擔心,飛行服務隊半小時後會到,請準備好淺色衣物,找一個空曠位置。」

阿奕找了一個相對空曠的位置,就這樣坐下,喝完僅餘的水,吃下唯一的能量棒。「會找到我嗎?如果找不到我應該怎麼辦?會不會上新聞?……」手機沒有信號,無法控制思緒。五點二十九分,逼近的轟隆聲,壓下了蟬鳴聲。阿奕激動的站起來,赤著上身揮舞著滿是汗的白色衣物。他恨自己手不能再舉高些,他墊起腳尖,幾乎離地,手不斷揮舞著,衣物將手臂延伸,但還是有限。

朝著這個方向,直升機。阿奕的心定下來了,腳再次貼著地,手繼續揮舞著。直升機的氣壓壓的阿奕抬不起頭,四周的草木也被鎮壓。但阿奕不一樣,他彎著腰嘗試抬頭,一個人緩緩降下,落地,在眼前。「你有沒有受傷?」「沒有」那人幫他穿上高空威亞衣,然後把安全扣扣在吊繩上,接著阿奕和那人緩緩向上。離開了這座山。

阿奕在直升機上向外看是日落,五點四十五分,手機有信號了。

〈抬頭,夏日山神〉

夏日

溫度不斷上升

街道

是誰的腳步聲

誰的影子

重疊

路軌與隧道

逃,

逃到這座山

抬頭

視線避開腳下這座城

這裏是真正的火爐

該找那一個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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